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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爱他的妻子,那个我称之为母亲的人 | 父亲

也楼 也楼 2019-10-01

混圈子戴着套子,看社会带着脑子

1

这个人以前叫爸爸,现在叫父亲。我极害怕写他。因为写一个人就意味着对他进行清算,而这种清算应用在最亲的人身上,可能是致命的。

他长得很帅,也显年轻,这是别人的评价。在高中班上所有的家长当中,他总是特别显眼。一次,他到班上看我,那时教室里只有6、7个女生,一个平时爱开玩笑的首先起哄,然后带着大家像粉丝团一般围到了窗前。我的虚荣心每每得到满足,但却从未仔细地观察过父亲的脸。当别人都能精确地描述他们父亲的长相时,我只能大概地说一句,轮廓有点深。

父亲曾搭着我的肩膀走出校门,朋友看了说很是羡慕,觉得我们更像兄弟,而他父亲从来非打即骂。我的父亲,从某些层面而言,确实有点酷,别人都说父爱无声,可他不,他很直白地表达对我的关心和爱。他会说想我了,并且叮嘱我注意身体;看到我深夜还挂在网上,他会发来某个专家的最新研究报告,叫我早早休息;当初高中同学的父母都在为自己子女早恋而担忧时,他会跟我说爱情也是需要学习的,然后提醒我注意安全性行为;当其他父母都说“在学校里好好学习,别那么任性了”,他会说,“玩得开心,有什么心事记得打电话回家”……

成为这样一位另类的父亲,多少与爷爷有些关系。爷爷在父亲16岁那年过世,死于肝癌。他生前是一位高中校长,脾气暴躁,对父亲没少打骂。父亲说,他不想成为另一个那样的父亲,于是他对我从来没有过分的严厉。然而,他可以跟我说很多事情,却从来不说心事。正如有着很一万种可能让他成为一位完美的父亲,而他终究不是。

他不爱他现在的妻子,那个我称之为母亲的人。

4、5岁时,我常被他们的吵架声闹醒。我会握起他们的手,要求他们互相认错、道歉,就像小孩子轻易闹翻脸又轻易和好。于是,当我得知父亲有外遇时,我仍旧天真地以为只要对他教育一番就能使他回心转意,并且还准备了所谓关于责任、忠诚和背叛的说辞,可我并未能完整地说出,在此之前,他便用对母亲和这段婚姻的不满将我堵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那场谈话在父亲的无言和我的泪水中结束。

一段破裂的关系里,人们总是习惯地指责对方。在听到对母亲不满的同时,我更多听到的是对父亲的痛诉。他会骂母亲,甚至还使用过暴力;他会为了逃避内心的那份内疚,而将母亲对他的种种好当作一段婚姻中的理所当然,将母亲的各种不足无限放大成为他要摆脱这段婚姻的理由。除了那些亲眼目睹的以外,更多的陈述、指责就像是时间里一个永恒的哑谜。我分不清孰真孰假,也道不出谁是谁非,可是我明白了这样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:一座巨塔在我心中轰然倒下。

这种感觉是毁灭性的。

 

我看着他,那是一个多么陌生的人。在他的眼睛里,我找寻不到一丁点熟悉的光影,奇怪的是,我从来没有对父亲放过狠话,即便内心尽是委屈,却始终对他狠不起来,只是我内心本能地抗拒着他的关心,我冷漠地回应并且希望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长。

  2  

拔牙时,麻醉药没注射好,我痛得直冒冷汗,父亲握紧我的手,希望让我慌乱的心安定下来——他知道过去如此每每见效,但那次,我挣扎着地甩开了他的手。一次我在家里重重地摔倒,他把我扶到沙发上,我却缓慢而坚定地将他推开,他木讷地坐着,注视前方。

父母是集体婚礼过来的。当时的九对情侣成为了九个家庭,彼此关系很好,大小聚会是常有的事情。每一次的聚会都是让人尴尬的,在人们面前饰演一个幸福的家庭,却在心里忍受着那份与聚会格格不入的哀伤和绝望。高三国庆期间的那次聚会,我刚完成一次不理想的月考,并且与好友闹翻。人们欢乐的情绪、此起彼伏的笑声中我感到分外孤独,便以作业为借口让父亲提前把我送回家。在自己的房间里,我用被子捂着嘴,偷偷地啜泣。当几滴眼泪流淌过后,我的哭声失去了控制,父亲闻声走了进来,他将我抱紧,把头埋在我的后脑勺,口中念着,“哭吧,哭出来舒服一些”。于是我哭得更凶了,哭得撕心裂肺的,直至几乎哭光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,我才渐渐停了下来。那次父亲说了无数句“对不起”,最后低着头对我说:“看到你这样,我很心痛,从小到大你都未曾哭得如此伤心。”

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好好坏坏、分分合合了几次,却至今没有离婚。初中时,他们担心影响我的学习,同意待我满18岁后再离婚。期间他们曾努力挽回这段关系,那时候他们就真的像一对甜蜜、幸福的夫妻一样,可他们又总以失败告终。这样的折腾来了几个回合,父亲彻底烦了、厌了,母亲也失去了当初的信心。去年我刚满18岁,母亲买了一套新房子,希望父亲在外面搬回来一起居住,将往事一笔勾销。父亲说不,在那里他无法入眠。

那时候我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,爱一个人和过日子是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。父亲不可能没有爱过母亲,他有,他曾深爱过母亲,也曾不止一次地爱上过母亲,但他们就像《春光乍泄》中所叙述的那样,两个性格不合的人相爱了,于是双双遍体鳞伤。我突然有些同情他,可每每如此,我的心中都有种莫大的罪恶感。母亲认为我没骨气,认为我应该恨他,并且用“如果你不…,就别认这个儿子”的句式去威胁他。

我做不到。

如果我能简单地将他归类为好或者不好,那么我就能轻易得到解脱,如果我能像母亲所说的一股劲地不加判断地恨他,那么我也能避开心中的那份叩问和无尽的挣扎,可我既没有特别恨他,也未能说服自己原谅,我被悬置在一个选择的分岔口上。

母亲不再恨父亲的时候,她对我说,让他回来吧,人老了就会孤独、生活怎么都需要个伴照顾,爱情都不过是浮华暂借,亲情才是最后的归宿。我思考着这句话,而时间在这十年里早已深刻地改变着我们的内心和外貌,并且悄无声色地替我们做着些决定。

上大学后我就很少见到他,但每逢转季或天气骤变前,我总能收到他的短信。对于节日里我群发的祝福信息,他会做着认真的回复。我的银行卡是跟家里账号勾连的,但他会以给我生活费为由到学校找我,我知道那是他想我了,怕是有过成百成千次的想念和关心,但也始终只能止于想念,内心的愧疚和不安阻挡了他的脚步

3

国庆假期刚过的一天中午,我在校门见到他,那时我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位老人。他不再像以前那般神采奕奕,也不再那么注重穿着,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有点皱的T恤只能说是朴实。他静静地站在树下,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中像是谁的失物在等待着认领,我上前把他领进附近的一家快餐店,他看着各色各样的套餐,居然显露出了些不知所措。最后,他选择了最普通的排骨饭。

吃饭时,我抬头看了他一眼,居然无比精确地记住了那张脸。皮肤粗燥,眼窝很深,眼睑上有细纹。毫无疑问,这个从不曾显老的男人在岁月里切切实实地老了,而他变老的绝不仅仅是外表。我说我当上了院会主席、校会副主席,跟着朋友去创业,在学校和社会里又遇见了怎样形形色色的人。他认真地听着,不时露出极浅极淡的微笑。就像下午3、4点染在阳台上的一抹斜阳,静谧而温暖。他没有说过多的话,仅仅提醒我要注意身体,并说世界是闯不完的,人要学会满足才快乐。

走在街上离别时,他再一次显得不知所措,他不习惯离别正如他不习惯这样的相见,但这不是可以逃避或者选择的事情。他叮嘱了几句便朝地铁站走去,我定定地望着那个背影汇入流动的人群,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自那次见面以后,我常常想起他。

母亲是一个过于安守本分的人,她不理解我现在所做着的拼搏,自然也就不会理解我在这条路上的各种挫折和迷茫。按照她的话,家里并不缺我以后赚的那点钱,毕业后在家门口的金融高新区找份工作,有着中等的稳定收入,再找个好媳妇组建个家庭,她便满足了。

 

北京旅游回来后,我对那个文化大都有着强烈的向往,但在母亲面前,我绝口不提。这时,我分外想念父亲,那个最能理解我的人。

于是我才发现,自己有那么多的话想对他说,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征询他的意见,当我在生活中急切寻求一个缺口时,我想起他。拿出手机,我确信只要拨通那个号码,他总能为我解决这种种烦心事,但我从来没有按下通话键。


倒是他在十一月初来了通电话,像往常一样提醒我季节变化,要注意保暖,并问生活费是否足够,我说,生活费是足够的。

“你也注意身体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迸出这样一句话,父亲似乎也愣了一下,简单地回了声“恩”。接着谁都没有再说话了。我们就这样,在电话两端彼此沉默。偶尔会听到电话里电流通过的咝咝声,像是漆黑隧道里静静流淌着的时光,我们站在两端,中间是漫长的一段。

我说不清是从哪个确切的时间点开始,爸爸变成了父亲。

但我知道,写一个人的时候,永远都不是纯粹地写这个人本身,写的永远是“我和某人”,那可能是一个观点、一个故事又或者一段关系、一段回忆。而写作这件事情最能将岁月里的风风雨雨、波澜壮阔变成轻描淡写、寥寥数笔,也能将一些在岁月中洗练出价值的事物白描在人们面前。

空白永不会消失,裂痕永远会在,但爱总会执著而温存地从心底泛起,不会有持久的欢乐,也不会有不变的痛苦,创痛被潮水轻轻抹去,沉淀下来的泪与笑都让人深深地怀恋和感动。


作者:冒冒

主播:几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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